47.
整整走了一夜,马车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进了坡城。
已是秋天的塞北,夜凉了,凉的夜里会有雾气,会不知不觉的落在人身上,悄悄地湿了人的衣裳。
那一夜谷家父子和卫家老小,以及所有夜行的人都冻坏了,冻的上牙磕下牙。人在冷的时候会变的懒惰,越懒惰就越冷,越不想动不想说话,所以那夜谁都没有说话,偶尔拉车的马会打几下响鼻,很快便会被幽深的夜淹没。谷大愣整个大身板缩成了一团,就像刚从羊身上剪下来的羊毛一样,看着一大堆,可团巴团巴就没了。谷大愣就仿佛是那刚从羊身上剪下来的羊毛,看着一堆一块的,实际团巴团巴就能塞口袋里。
郑三花和小莲也都冷的簌簌的发抖,两个女人就那么相依偎着,你抱着我我搂着你,像春天塞北撒野大滩里相互取暖的羊一样,把脑袋低到对方的怀里,就那么肩挨着肩地默默地随着马车晃动在夜色里。谷三小年轻,身板壮,却也感受到了凉。卫荞麦坐的车在前面,他虽然明白看不见她,可眼睛还是不住地瞅前面移动的车,希望卫荞麦也在看他。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模糊的看见前车上的卫荞麦,整个脑袋都耷拉进了裤裆,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脸。
快到坡城的时候,赶车的人猛然吆喝了几声牲口,鞭子在空中“啪啪”地甩的格外的响亮。马整整走了一夜,都疲乏到了极点,所以无论赶车的咋甩鞭子,都是那副德行,不紧不慢地走着拉着车,尤其是拉边套的马,绳械松的都耷拉到胯骨上了,倘若没有辕马那车恐怕就得停到半道上。
可无论马儿们咋疲乏,无论车上的人咋冷,无论夜多长,太阳都会升起来的,坡城都会到的,只要走着。
坡城的批斗会比起峦乡没有任何的区别,无非是场面更大了些,人更多了些,还是谷家父子轮流的上台,一些谷家父子面都没有见过的人上台。所不同的是,卫荞麦抬了一次头,仅有的一次,就是谷三小上台的时候。那是卫荞麦丢失了十几年之后,谷三小第一次看清那张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地涣散地遇谷三小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像是再没有力气支撑她抬起头睁开眼皮似的又耷拉了。卫荞麦的眼皮几乎是在耷拉脑袋的同时耷拉的。谷三小突然就想起了老婆李桂莲孵的小鸡,有一只被猫拿爪子刀了一下,那只小鸡在咽气时就是卫荞麦那副模样,眼皮一耷拉,脑袋一耷拉,两条腿抽了几下就不动弹了,临咽气的时候还拉了一泡屎。
谷三小的心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又一下,在台上的他差一点把“荞麦”两个字喊出来。谷三小的心蹦了好几下,以为荞麦也和那只鸡一样,眼皮一耷拉,脑袋一耷拉,腿一抽,拉一泡屎就咽气了。卫荞麦却仅仅是耷拉了下眼皮耷拉了下脑袋就像谷三小刚上台之前那样矗在了台下。
地里的庄稼再不割怕都得躺倒在地里了,赶上一场秋雨都得发了芽,谷二愣虽然人在批斗现场,可心早就从坡城跑回了卫家营子,跑到了他的庄稼地里。
郑三花和小莲也疲惫不堪了,台上台下的跑,永远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渐渐的她们在台上说甚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已经对她们说了甚不在意了。
卫家老小和谷家父子是挤同一辆马车回的卫家营子,回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谷三小耷拉着脑袋,卫荞麦也耷拉着脑袋。谷大愣依然紧闭着他的那双眼,偶尔伴随着一声半声无力的咳嗽。赶车的人是陌生的,坐着的仿佛也是陌生的。仿佛卫家人不认识谷家人,谷家人不认识卫家人,就连谷家人自个也都觉得是那么的生疏。谷大愣和谷二愣一路都没有和郑三花小莲说一句话,谷三小也没说。
那种沉默让人很憋气,尽管大白天的,还是让人感到了压抑。
赶车的人期间哼唱过两段小曲,小莲的心蹦了两回,而卫大毛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感觉,仿佛身外的世界再不属于他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低下脑袋,闭上眼睛,闭上嘴,如果连呼吸也可以一起闭上,他情愿把呼吸也闭上。
卫家的另外另名男性成员——卫富卫贵始终也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和他们一样保持着沉默的还有他们同父异母的姐姐卫荞麦。卫大毛的小老婆更显得瘦小了,紧挨着卫荞麦坐着,随着马车来回的颠簸,身体像秋天没捆紧的莜麦一样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如果不是荞麦靠着她,她早就倒下了。也说不好是荞麦靠着她,还是她靠着荞麦,也或者是她们相互倚靠着,总之一路都谁都没有倒。
马车只赶到卫家营子边,赶车的人就迫不及待的想往回返了,催促车上的人赶紧下车。谷大愣和卫大毛是被各自家的人搀扶下车的,还有卫大毛的小老婆。卫大毛坐在车里,所以他下车的时候谷大愣已经下了车,谷三小刚伸出手想搀扶一把卫大毛,却被卫家的俩儿子挡开了。
俩家人两个方向,谷家人进了营子,卫家人进了芨芨滩,对于卫富和卫贵来说,和他们的出生地已经完全陌生了,家对他们来说是在坡城。而对于卫荞麦来说离开围子已经十几年了,所以她的家在骆驼山脚下的那个小村落,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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